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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为天下客》03

“水君，九凤！你们且等等我。”潇湘水君与九凤正要往自己殿里赶，远远就听到身后星君愈来愈近，愈来愈大的喊声。

潇湘水君掩面笑了笑，敛了笑后这才和九凤一起转过身去看着星君快步走了过来，他今日身上穿着一身深蓝色衣衫，上面用金银丝线绣着复杂的纹样，看起来像是星宿图，这倒是与他掌管星宿的仙职交相呼应。

星君是他们几人里面年纪最小的，性子也活泼，平日里素爱笑，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又盈满了光亮，好似将这万千星河盛在了眸子里，还会露出脸上浅浅的梨涡来，便使得他在九重天人缘格外的好，谁见了都会停下来同他多说几句话，只为了讨一个笑来。

“星君慢点跑。”九凤直挺地负手立在水君旁边跟一路跑过来的星君说笑，一身赤玄色锦缎衣衫与旁边的水君水蓝长袍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也衬得他格外挺拔。

“怎么不见仙君？”

“仙君耗损修为加固封印阵法，此时应当已回到万古殿了。”

水君轻声回答，看见星君气喘着停在了两个人的跟前，抬手以袖作扇朝着脸颊猛扇了几下，这时候他身后的司命才不紧不慢的跟了过来。

要说起星君和司命二人，可真是颇有渊源，当年星君刚刚位列仙班，对于九重天近乎严苛的规律一概不知，每天便只管腾云驾雾的去探索九重天的各个角落，瑶池，诛仙台，结果却误打误撞跟着要去跟天帝商讨议事的队伍闯进了陶养殿，天帝皱着眉看着跪在殿中的小小星君，一时间竟无从开口，不知道该如何发落。

这时候还是司命站了出来，以他资历浅并非有意为由替他求了情，还好心的揽下了教他规矩这一差事，当时星君跪伏在地上，全然看不见司命的脸，只听声音便觉得此人定是极为心善，他偷偷地侧过脸，微微抬了抬头想去一窥司命真容，却直愣愣同时对上天帝和司命两个人注视他的目光。

天帝觉得星君实在是有趣的紧，便也不再追究，只是说了句“九重天规矩颇多，星君还需跟着司命勤加研习才是。”

星君重重的点了点头，这才得了命令站起身来，跟在司命身边亦步亦趋的回到了众仙之列。

“方才多谢司命解围。”

星君跟着司命走出陶养殿，转头看了看其他的仙者都慢慢散去，这才敢抬腿步履轻快的走到司命身旁，司命停下脚步看向他，满脸严肃，就好像刚才殿上为他求情的不是自己一般。

“星君且随我去殿里，我那有几卷记载天规天条的书，星君拿回去仔细参悟才是。”一时间星君竟也不知道到底是为司命的恪尽职守感到钦佩还是为自己今日命运多舛而感到悲伤。

他皮笑肉不笑的扯了扯自己的嘴角，“诶”地一声应下来，不情不愿的跟着司命回了太晨殿。

司命掌管人间仙界祸福生死， 三界命格，肩负责任重大，一丝一缕都马虎不得，他便养成了这样慎之又慎的性子，天规天条每一条居于第几卷第几款他都记得一清二楚。

当星君随着司命去了太晨殿的时候才恍然惊诧出声，这太晨殿就像一个巨大的藏书阁，天上凡间，冥界魔界，四海八荒，正史轶事无不记录在册。

“司命，你这能看得过来吗？”星君不由自主的走到一座木架之前，抬头仰望着上面罗列的整整齐齐的书籍，感叹出声。

司命轻轻应了一声，径直走到最东方的木架之前，手指朝着上方轻轻一点，几卷书册便纷纷落在了他的手中，他手中托着一摞书卷走到星君面前，

“既然天帝将这任务交于我，还望星君能够配合。”

星君动作缓慢地接过司命手里递过来又厚又重的书册抱在怀里，看着司命又折身返回去的背影，不由得长叹了口气。

从那日起，星君每三日便要去一次太晨宫，像是学堂里的学童一样坐在那儿等着司命抽查，偶尔答不上来还会被发抄写，让他时常觉得自己不像是个神仙，一来二去，从星宿宫到太晨宫所经途中，人人皆知星君与司命关系要好，隔三差五星君便要跑去太晨宫与司命喝茶赏花。

后来司命得知这荒唐不已的传闻，刚要反驳，却被星君一把拦下，见他一脸笑意跟旁人说，

“是啊，司命太晨宫的池子里睡莲开得正盛，还有锦鲤，那锦鲤光看上去就知道鲜香味美。”惹得司命几百年之间都小心提防着星君，生怕他趁自己不注意就钓走了池子里天帝赏的那几尾锦鲤，暴殄天物。

“你干嘛跟着我？”

星君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不用多想便知道是司命，他扭过头看向司命，脸上颇为不悦，不仅刻意加快了语速，就连这短短的一句话也像是在数九寒天里冻了七天七夜，上下裹满了冰碴直戳进人的心窝。

水君在别人察觉不到的地方轻轻扯了扯九凤的衣袖，朝着他使了个眼色，悄声说道，

“星君怎么跟司命又吵起来了？”九凤不以为然的摇了摇头，但倒是觉得两个人的相处实在有趣，司命平日里是个话少的人，以前也从来没见过他气急了的模样，顶多就是冷着脸不吭声不理人，哪曾见识过他被气得满脸通红，浑身哆嗦着指着人的鼻子却半晌也说不出一句完整话来，如今但是多亏了星君才让他见识了几次。

“前边不远处就是太晨宫，要不二位移步去殿里吵？站在路上人来人往的，让旁人看见也不妥，觉得太晨，星宿二宫离了心。”水君噙着笑开口劝和，见星君果然收了收自己的脾气，嘟囔了几句便一步跨到九凤身边，像是躲什么瘟疫一般躲得司命远远的。

“我才不稀罕去他的太晨宫，水君，九凤，那我就先告辞了。”九凤点了点头，看着他故意瞪了司命一眼，继而利落的转身，朝着太晨宫相反的方向去了。

“星君实在是可爱的紧。”水君在一旁出声，却听见司命冷哼了一声，像是对这句话有异议。

只是还没等水君再开口，司命又率先说道，

“既如此，那我也就先告辞了，二位得了空可来太晨宫一叙。”

水君和九凤欣然应下，看着司命慢慢走远，只是去往的方向也并未是他的太晨宫。

周子舒正斜靠在软榻上，神本不需要睡觉，可他今日耗损了太多修为，实在有些疲累，他将软榻设在了窗边，这样一来一撇头就能看见外面的景色，万古殿里一片寂静，除了他连个活物都不曾有，从前没觉得有什么，这里不过是他暂居的一个场所罢了，可就在这一刻，他却觉得有几分冷清。

忽然想起众仙都说这万古殿像个冰窟窿，周子舒有些自嘲地笑了笑，索性一挥手将那雕花镂空的窗户一把关上不再去看，头枕在臂上阖眼小憩。

他做了一个梦，梦里还是千万年前五人遨游九州，对酒把盏的光景，他们四人音容相貌清晰可辨，以至于让周子舒明知是梦却不愿醒。

只是忽然间自天地间炸开一道声响，一声又一声急促地唤着他“桃花仙”，周子舒敛了敛眉眼，哪怕不愿却也是缓缓睁开了双眼，从梦中清醒了过来，果然见温衍站在自己跟前，不知疲倦的叫着他。

视线由混沌至清醒也不过须臾片刻，周子舒抬起手来撑在自己的额上，歪着头瞧他，见他欢欣雀跃的将手伸至自己面前，献宝一般突然间把手掌展开，里边躺着一颗盈着光泽的珠子，语气里满是得意地说着，

“桃花仙，这个给你。”

周子舒没有即刻去接，盯着那珠子看了一会儿才恍然明白那到底是什么，是精怪内胆炼化而成的万妖丹，有增补修为的功效。

“可我是仙，用不到这个。”周子舒唇角扬起了一个小小的弧度，眼前的这只小狼崽把自己好不容易才得来的万妖丹像个宝贝一样捧在手里送到自己的面前，颤巍巍眨巴着眼睛，神情小心翼翼，生怕自己不收，这到颇有些结草衔环报答恩情的意思。

可是这让周子舒看在眼里却凭空生出几分感动来，这千千万万年之中，这四海八荒之中，有人慕他尊荣，有人惧他地位，有人对他嗤之以鼻恨不能将他从神坛上拽下来，唯独没人捧着一颗真心如此这般地对待他。

温衍的手还伸在空中，有些颓败地欲收不收，微微抬起眼眸看向周子舒却又不敢直视他。

周子舒叹了口气，猛然出声道，

“狼崽，变回真身让我瞧瞧。”温衍闻声一愣，却还是听话的老老实实变回了真身，由刚才高大挺拔的少年一瞬间变回了毛茸茸的小小一只狼崽，看见周子舒后抖了抖耳朵，尾巴也不自觉的轻轻晃着。

周子舒忍不住笑起来，朝着他招了招手。

“狼崽，过来。”

白狼抬着前爪扒住榻沿，后腿用力一蹬，轻松地跳到了榻上，周子舒正了正身子，将狼崽抱在怀里，伸手摸了摸他柔顺的毛发，盯着他头顶上的两个小耳朵尖尖儿，柔声问。

“狼崽，真的不可以摸耳朵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