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为天下客》07
狼崽的伤势实在是重,周絮几次三番以为要救不过来了,好在小家伙生命力格外顽强,费尽心思给他配了药,外敷加上灌了几天药汤,狼崽几天后缓过劲来慢慢睁开了双眼。
周絮用稻草和他几件不穿的旧衣服做了一个小窝放在屋里,暮色西斜,周絮带着满身寒气推门进来,便看见早上还无精打采的狼崽此时此刻正睁着一双眼睛神采奕奕的看向自己。
他撩了撩自己的衣袍拢在身前,缓缓蹲下身来摸了摸狼崽的毛发,前几日他用蘸了药的布巾擦了擦,如今浑身已经恢复到原先的柔顺光洁的程度,狼崽嘴里低低地呜咽几声,抬着头蹭了蹭周絮的手。掌心处传来柔软又带着几分瘙痒的触感,周絮轻轻笑笑,
“好在算是没有白费我的药材。”
夜间周絮已经安然入睡,原本趴在窝里阖着双眼的狼崽却猛然间长开了那双盈着蓝光的眸子,他机警地转头看向门外,耳朵抖了两下,随后院内似有窸窸窣窣的细碎声响。
狼崽本能地动了动前腿想要出去查看,却无意扯动了身上的伤势,一下子跌回了原处,外面的声音愈发逼近,其中还夹杂着院子里那几只被周絮散养着的鸡扑棱翅膀和咯咯叫的声响,狼崽又扭头看了看呼吸声平稳的周絮。
那日他去沐焰场陷在了障月设的幻境里,依稀只记得周子舒慢慢的逼近自己,眉间是他不曾见过的玄色印记,时而怨念时而愤恨,一声一声唤着他阿衍,就当他马上就要迷失心智的时候,手中忽然传来一阵刺痛,白衣剑拉回了他最后一点神识。
他极速的闭上眼,屏蔽五识,再睁开时眼中已是一片澄明,握着白衣剑的手愈来愈紧,他弯着唇冷笑一声,
“你不是他,你也不懂他,他爱世人,却从不是为什么怜悯与回报,那是周子舒千万年来心中装着的天下大义。”说罢将周身法力汇聚在白衣剑上,挥动着带着凛冽寒光的白衣剑直直地朝着面前的障月斩了下去,人影顿时消散化作一团黑雾蹿回了炼妖壶。
温衍收回剑竖在身后,还未等喘口气便见炼妖壶带动着四根石柱栓住的锁妖链急剧地震动起来,带着撼天震地的力量,忽然间天色骤变,风云骤起,瘴气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十方幽冥开始在这处不大的沐焰场地心横冲直撞起来,发出各种凄厉的嚎叫声,温衍往后退了几步,小心留意着周围的一举一动。
他旋身飞向西方的那根石柱,将被震松的锁妖链重新扯紧,又在魔气袭过来之前飞身到北边的石柱上,看着方才西方的石柱顶端被击碎,碎石带着轰隆声响滚滚落下,等温衍将四根锁妖链重新锁紧,他便学着周子舒教他的模样腾跃空中开始施法引渡四位仙者的灵力。
封印法阵早被周子舒加固,障月此次更是拼劲了全力才能在这沐焰场地心化出幻身来。
这时,被瘴气遮掩的障月魔气极速汇集着,不过片刻间便化作千万支箭矢齐刷刷从正上方一齐飞驰下来,温衍抬头之间发现自己已经来不及躲闪,急忙将白衣剑横在身前,结印作盾,以此抵挡。
鲜血慢慢从温衍的嘴角渗出,他听见耳边萦绕着狰狞地笑声,带着嘲讽和几分同情,面前的魔气逐渐化成只有上身的人形,攒在半空中,
“不过几万年的灵兽,周子舒还真敢让你来。”
“你说方才你要是乖乖的助我出来,哪还需受这些苦楚。”
温衍身上的仙力快要消耗殆尽,周身金光慢慢被魔气所吞噬,浑身都是细细密密的伤口,原先的一身银白衣衫被染成了血色。
障月显然不想再与他如此耗下去,好不容易抓住了周子舒下凡历劫的机会,他在此枯等了这么多年,不就是为了找个机会能让自己的分身能够出去吗。
他抬了抬手,温衍终于抵挡不住,白衣剑被脱手甩出去了,一下子插在了岩石缝隙中,发出一声巨响。
由魔气汇聚而成的箭矢一下子穿过了温衍的身体,原先喧嚣不已的四周却在恍然间顿时恢复寂静,温衍甚至能够听清自己的心跳声,他的双眼缓缓阖上,身体往后仰去朝着地上落下去,障月刚要动手却见白衣剑剧烈的震动起来,骤然间化成一道金光罩在了温衍身上。
多亏了当时周子舒把自己的一缕神识留在了白衣剑里才能在危急关头救他一命。
他凝聚起最后一点法力捏了个安睡决施在周絮身上,紧接着目光一转,昂着头朝着外面嘶吼一声,似有穿云裂日的气势,震得屋外摆放在地上的水翁都摇晃起来,水溢出来溅落在地上,砸进了尘土里。
他歪着头听见外面声音消散,人惊慌不已地奔走逃蹿,这才窝了窝自己的前腿,重新趴回原处,装作什么都不曾知晓的模样。
第二天周絮是被敲门声惊醒的,他睁眼从床上坐起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中天,外面有人在不停地拍着自己那扇本就不太牢固结实的老旧木门,声音越来越大,好像即将要把他这家门生拆了一般,周絮连忙系好衣衫,穿上鞋走了出去,却见村长、王大娘和几个高壮男人扛着锄头,拿着砍刀站在自家门前。
“村长,大娘,你们这是要…?”
“周大夫你没事吧!昨晚我们都听见这边传来一声狼嚎,敲了这么久的门都没听见你应,还以为你出事了!”
周絮有些疑惑的看向几人,脸上的关切不像是假的,王大娘眼中的泪都快落下来了,可是他昨晚睡得踏实,并不曾听见什么狼嚎,恍然间想起家里的狼崽来,他转头看了看趴在窝里刚刚抬起前爪拨弄了两下毛发的狼崽,一副要醒不醒的模样。
这么一只狼崽子,还伤得这样重,总不能是他吧?难道是母狼寻来了?
“多谢大家挂心,我就是昨晚看医术睡得晚了,方才没听见大家敲门,让大家忧心这许久实在是对不住了。”村长见周絮确无其事,这才放下心来,松了口气,黝黑的脸上露出一个朴实的笑,脸上的褶皱愈发明显,他穿着一件旧的麻布短褂,露出两只粗糙却有力的臂膀来。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那我们就不打扰周大夫了,对了,最近村子里不太平,好几户人家都丢了东西,周大夫自己可得小心着点。”
周絮“诶诶诶”了几声连忙应下,这才送着几个人出了家门。
等他回来狼崽已经把自己全身的毛发都舔了个干净,晃了晃小脑袋看着自己,周絮想起刚才村长说的话,该不会是那盗贼趁自己睡着了潜到家里来被狼崽吓跑了吧。
周絮将狼崽抱起来放在了怀里,
“昨晚该不会真的是你吧?”
“呜!”
狼崽好像真的能听懂他说的话,还抬着头定定地望着周子舒的眼眸,周絮看向他泛着淡淡蓝色的眸子,好像是在等着自己的夸奖。
周絮低低地笑起来,双肩也在微微颤动着,他伸手摸了摸狼崽软乎乎的肉垫,
“狼崽可真厉害,都能替我看门护院了。”
忽然间,周絮却发现狼崽两眼之间的那缕毛发变成了黑色,他依稀记得开始见到狼崽的时候他明明是通体雪白,什么时候有一撮黑毛了?他用指腹揉了揉,并不是染上了什么颜料,确实是一缕黑毛。
"徐妞妞!徐妞妞你等等我。"
陆微寻加快脚步跟上走在自己跟前的徐晋,见徐晋恍然停下脚步,转头过来鼓着腮帮子训斥他,
"没大没小!谁教你这么叫我的?"徐晋手一伸,掐住陆微寻脸上的软肉,指腹微微用力摩挲着,刹那间便听见他满目狰狞的佯装哀嚎起来,"哎呦哎呦"叫了好几声,一边赔笑一边讨饶,这才松了松手。
"阿兄阿兄,错了错了。"
晚间两个人从赶回郁京,脚还没来得及买进肃王府的门口便被出门相迎的管家禀告道,说太子殿下下了召令,命他们回京后前去太极殿一叙,徐晋见天色已晚,虽不明殿下所为何事,却还是将陆微寻送至府中,又不放心的叮嘱他,
"我去去就会,已提前让人备了吃食,不必等着我。"
身后管家随后又出声道,
"王爷,殿下说让您带上二公子一同前往。"
徐晋和陆微寻同事一愣,两个人短暂的交换了一个眼神,陆微寻笑起来,撩着衣摆又风风火火,脚步轻快的走到徐晋身侧,
"既然太子殿下点名想要见我,那便一起吧。"徐晋抿了抿唇,有些拿捏不清太子殿下的心思,却又觉得王命不可违,遂点点头,与陆微寻重新翻身上马,执鞭朝着王宫疾驰而去。
"等下见了殿下不可乱言。"
他与太子殿下虽然相识于微时,关系交好,可他终究是皇帝封的异性王,用来制衡韩烨的一步棋,帝王之家哪有什么真情实意,步步为营之间谁若是行差踏错一步,便坠入万劫不复之中。
徐晋带着陆微寻从侧门进入,宫灯闪烁,将御道照得明亮,见有一队宫女手里端着托盘神色匆匆拂掠而过,消失在红墙黛瓦的尽头,朝着深宫之地飘渺而去,队列被那条略窄的御道拉成了长条。当值守卫见到徐晋,急忙低头弯身,恭敬行礼,徐晋微微颔首朝着他摆了摆手。
太极殿里亮如白昼,韩烨端坐其上,虎口处挂着一串菩提子盘着,
"殿下,肃王与二公子到了。"
韩烨缓缓抬眼,面露喜色,招手示意,身边的总管心领神会的走了出去将等候在外的徐晋和陆微寻带了进来。
"参见太子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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